没有选择的生活

朋友是一个多情的男人，智商在恋爱的时候最高，意志在恋爱的时节最坚定。初恋时，上海的大多家庭还没有私人电话，他常常在星期天横跨大半个上海，到女孩子家附近的公用电话亭给女孩打一个电话，然后躲在她家弄堂口的公用电话亭旁，只为了在女孩出来回电话的时候看她一眼。
    　　追求后来成为他太太的女子的时候，曾经有过在窗下等待5个小时的记录，这段等待的浪漫后来成了她太太最大的荣耀。结婚之后，男人继续保持他的浪漫。同太太说话像是在哄孩子，听到过他打电话的人都以为他是在同女儿对话呢；APEC之夜放焰火，他带太太到和平饭店包了一个房间；太太的生日买贺卡、送蛋糕，结婚纪念日送热吻送鲜花。做他太太的那个女人长久以来习惯了他略显夸张的爱。但不久男人遇到新的诱惑。男人遇到了比太太更能够应和他的女人。新欢是另一种女子，音乐起了就会拉他起舞；去卡拉OK，最拿手的是与他对唱情歌；伤感的时候，太太是那种只会在家里哭的女人，而新欢是拉他一起到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一起借酒消愁的女孩子。为了给女孩子过生日，朋友用了大半个月的工资租了一座别墅，度过一个在花园里数星星喝红酒，在烛光下拥吻的夜晚……
    　　女孩子其实有男朋友，在异乡等她去完婚。朋友的妻子原是无可挑剔的女人，又有一个像她也像他的儿子。狂热的恋爱里再带一点点绝望的意味，仿佛咖啡里的那点点苦味，美就美在那一点，蛊惑就蛊惑在那一处。太狂热的感情常常难以有结果，太在乎细节的男人疏漏的常常是感情中最重要的东西。
    　　女孩最终嫁了，朋友最终回家了。那段出轨的日子，对于他是一段痛苦而甜蜜的回忆，对于妻子则是一段不堪回首、回首起来犹有余悸的日子。这样的男人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回归之后的朋友仍然记得妻子的生日、情人的生日、自己的结婚纪念日和与情人初相遇的日子。朋友的妻子再也无法安心享受他的好。
    　　想起在美国东部小镇遇到的一对夫妻。夫妇俩来自台湾，大学毕业在台湾觉得没什么前景，就来了美国。从西部兜到东部，最后选择了这个风景秀丽的小镇逗留下来，在此地开了一家小小的礼品店。货色很齐全，布置得也很别致。小城是美国很有名的旅游点，每年旅游旺季时节礼品店的生意非常兴隆。女人看到说国语的同胞异常亲热，小镇的生活到底有点闷，除了丈夫，好久没有机会同别人说国语了。
    　　短短的十分钟里，女人几乎把自己的一生做了个简介。还把自己的姓，一个很少见的中国字“逄”，写在纸上，考考我们念什么。我们念不出来，做先生的在一旁说“féng呀”，太太嗔怪地道：“啊？跟了你这么多年，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字原来念pang，非常汗颜地在美国的小镇多认识了一个中文字。
    　　不知道太太姓什么并不影响丈夫做个好好先生。两个人在这里过着安定和美的生活。女人说每次进货的时候，特别忙，都是两个人自己动手，不过，“他从不让我干重活”。旅游旺季的时候非常累，结束一天的营业，“他就给我按摩，我就给他捶捶背”。
    　　两个儿子都到纽约上大学去了。女人说：“我都没有人说话，生气了也没有人骂。我就骂他，反正又不是我儿子，不是我生的，我就骂他。”男人在一边好脾气地笑。女人故作神秘地说：“这里地方不错，风景也好，民风也好，最好的地方是没有人抢老公啊。要是在大陆？”
    　　女人瞥了一眼去那一头招呼客人的老公，悄悄地说，“我一个朋友的老公到大陆做生意，她在台湾管孩子，结果老公在大陆有了人了，我朋友气得哦……”女人看看连自己的姓也叫不出的老公笑了，非常心安的笑。有些女人，如果老公不记得自己生日就会觉得世界末日来临了，而这个女人，老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都没关系。非常喜欢这对实实在在的夫妻。
    　　在小店里买了几件手工制品，太太给我结账的时候，先生开始包礼品。看到夫妇俩祥和的神情，忽然觉得找到了理想生活的模式：在一个花如锦草如茵的地方过最自然最本色最单纯的生活，自由地撒娇发嗲变老。没有人来考验爱情，没有人来竞争老公。相看着，爱也罢厌也罢，反正只有两个人说着只有对方明白的语言，只有两个人过着属于自己的节日。
    　　有些男人多情而细心，在他爱你的时候，简直就是琼瑶小说男主人公的拷贝；而有的男人全然不懂那一套，却给你一辈子的平静与美好。仿佛电光石火般的爱情之于细水长流的感情，各有各的美妙。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选择——没有选择的生活。像小镇上的那对夫妻，自由舒展，没有选择，或许沉闷，却无比心安。心安，原就是人生最高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