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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的时候
2022-05-11 23:43:42
by 罗蕾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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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的时候
我妈对我的容貌不甚满意。
我自小,她就举证给我看,她指着我们五口之家的他们四个成员,爸妈和爸妈标准的枝干上长出来的两枝标准分杈——我哥和我姐,说:“我们怎么笑,也绝不可能露出牙花子。”然后他们真的一起笑,个个玉齿生辉,照亮了我家的蓬壁。
我那时不懂遗传基因突变什么的,也不会辩解花是枝干的奇葩。为了更象第三根标准分杈,我学会了模糊照镜法,类似今天PS工具里的滤镜手法。每次想看自己笑,我先向镜子呵气数秒,然后对着里面的模糊美人大嘴一咧,里面的人白里透红,连雀斑都不见了,真令人心旷神怡。
所以我比较喜欢毛玻璃或不擦的镜子。但我从此有了顽固的后遗症:避免与他们四个一起笑。人穷志不短,我思辨他们的笑,表情变得越来越肃穆深刻。
直至我妈从对我容貌的忧虑变成了对我表情的忧虑,一次听见她悄悄对爸说:“这个孩子会不会抱错了?”
我爸:“?”
“她和那两个都不一样,她太认真,一点儿也不随和。”
——抱错确实是有机会的。我出生五个月,即被送回重庆。起因是,某日,家长不在,我哥为我冲炼乳时将整碗精华冲出碗外徒余清水在碗中——如今我觉得这事是为七岁的我哥进行力学启蒙的绝佳机会,可是我妈当机立断对无辜的我作出了判决:遣送回原籍。此后的三年很长,但抱走一个孩子几秒就够了。
当我再见到我妈的时候,我面墙而立噘着嘴,给了她一个拥抱不能糖果不能移的背影儿。我妈说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送去的是个胖丫头还回来是个毛猴子!这两岸猿声啼不住的地方!
我妈妈画画儿思维,看电视的时候,她常会说:你看这个人像不像某某某?并且一直不懈地、甚至违背事实地从别人脸上寻找我可能成为美女的苗头:十岁时像吴海燕,十二岁时像龚雪,到了十五岁时,有人说我像当年塑料年历上富士山下那个小女孩,她竟然全都不顾客观规律地接受了!
天下的母爱是“我爱真理但我更爱你”的一种爱。但我看这些人,没有一个笑的时候有令人耿耿于怀的牙花。
如此多年,缺陷象是漂泊的孤儿,四处寻找与它相近的亲人。我同事中有个迷人的曼姑娘,她笑时比我更需要滤镜工具,可是大家都说:“多大方啊,她唯有这样才更性感!”梨长得像十七岁时的TERESA,她笑的时候也露牙花儿,可是大家说:“多可爱啊,这才显得她的孩子气。”海笑的时候胖胖的脸上闪出一对酒窝,还有一排牙花儿,可是大家说:“多自然啊,这正是厚道质朴的本色。
我信心大增,奔向久违的镜子,笑,微笑,大笑——难道是法乎上而取乎中的高标准严要求的结果吗?不良脸部信息被和谐掉了——我的牙花子不见了!
我妈以为我牙痛在找洞,说:“如果你不这么呲牙咧嘴做怪样儿,你笑的样子,越来越像我了。”
给孩子平反就是妈一句话的事情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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