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淡之间

来到南方这些年，乡音未改，生活却已入乡随俗，比如饮食。可临近过年，我还是忍不住想起母亲，想起家中菜肴的味道。
    
     父亲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所以家人的一日三餐，几十年来都是母亲一手包办。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母亲做菜不小心放多了点盐，父亲吃了一口就叫太咸。我也尝了一口，却硬着头皮说不咸。
    
     父亲诧异地看着我：“臭小子你能吃这么咸？”
    
     不懂事的我还以为这也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一口咬定：“是啊。”
    
     母亲疼爱我，于是以后每次做菜都为了迎合我的口味而多放了一点盐，只是在有亲戚朋友来家吃饭的时候会少放一点。所以吃饭时总会觉得菜稍微咸了一点，但我没有说出来，免得伤了母亲的一片好心。
    
     最先喊咸的父亲却从此什么也没说，任由母亲以这样一种方式纵容年少无知的我。
    
     双亲那时应该还不知道摄入盐分过多对身体不好，所以母亲把这种疼爱的方式一直持续到我大学毕业。
    
     毕业之后我先去了西北，接着又取道东南，而后至西南。历年为稻粱谋的辗转颠簸使我成为一个父母在而远行的不肖子，也失去了品尝母亲小菜的机会，直到在南方安了家。
    
     妻子是地道的本地人，所以在饮食方面也遵循本地的清淡传统。我起初不太习惯，甚至有过比较激烈的言辞和行动以示抗议，但见她再努力也无法做得“达标”，只得作罢。而此时我也注意到过多的盐分对健康的危害，再加上我也如父亲一般不下厨，于是不知不觉间，我也习惯了南方菜的清淡。
    
     有了小孩之后，母亲过来带孙子。
    
     考虑到家人的健康，妻子和我商量之后，和母亲长聊了一次，母亲才知道过多的盐对身体有害，此后，她每一次做菜放盐都小心翼翼，效果当然很明显：母亲做的菜比妻子做的还要淡，而妻子却觉得恰到好处，甚至开始怀疑我关于母亲做菜咸的言论是不是造谣。
    
     我却受不了了——本以为母亲的到来会使我重温昔日咸辣的味道，没想到却是变本加厉的清淡。我开始抱怨，但母亲总是一言驳之：这是为了你们好！
    
     虽然表示理解，但我的饭量开始减少。
    
     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不知怎么办。直到妻子无意间提起到本地亲戚家做客时曾单独为我做菜的事，母亲才开始尝试着在只有我吃的菜里多加一点盐。味道有所改进，可仍大不如前。母亲不肯再让步，她还叮嘱妻子也不要因为心疼我而多放盐，对身体不好。
    
     其实我知道，无论菜里放了多少盐，咸淡如何，母亲对我和家人的爱一如春晖，浓烈如初。咸了是因为疼爱我，淡了还是因为疼爱我。
    
     今年母亲和父亲一起来南方过年，我终于有机会侍奉双亲。这一次，我会甘之如饴地享受母亲刻意清淡的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