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的经历和情感

合上书本的时候，不禁想：假如我们这一代人年近古稀之际写回忆录，还会不会有这样始终如一的人生信念？还会不会有如此态度诚恳言辞老实的笔墨？
    
    　　职业读者做久了，有些书拿来打开，眼睛一搭，就像小朋友坐到了滑梯上，很快一溜到底，那目光飞翔的快感也转眼抛到脑袋后面了。不料想，读刘淦先生的回忆录《素面朝天——弹指如梦七十年》（中国文联出版社），竟陆陆续续地用了半个多月。岁末年初时节有诸般琐事纷扰，中间放下去又拿起来，固然是个借口；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感觉到那亲切里面的沉重，时不时地会停下来，情不自禁地调度一下教科书上的中国现当代史，来对照一下父辈的经历与情感。
    
    
    
    
    
    　　七十岁的刘淦先生在书封侧页上说：“把我真实的经历和感受恭敬地奉献出来，希望给逝去的亲人师长一种纪念，和健在的好友同学做心神交流，给青少年一点启示，给成年读者一点真实的历史感受。”这里的“成年读者”从年龄与经历上看，应该就是对书中相关历史事件有少许经验与听闻的我们这一代了。
    
    　　念书的时候，曾经做过刘淦先生的学生，对这位慈眉善目的讲文学理论的老师，那时对他更深的印象，是唐山大地震中全家罹难只有他孑身幸免的遭遇。这也只是听说来的。他平素沉静温和的言谈，全然是一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前学养完备的老派知识分子温润君子气质，从没有流露过命运坎坷有所怨愤的情绪。然而读此书，方知那场大地震，不过是他命运的最低谷，或许也可以说，是一生悲情的最高潮；而此前，从小时候记事开始，他的人生就似乎命中注定地一步步落在中国现当代历史的各个风口浪尖上了。
    
    　　全书开篇，是抗日战争时在母亲怀抱里逃难，那也是刘淦先生记忆的起始点。在文学作品里，以孩童的目光看时局的风云变幻，一向被视为文学超越历史的创作法宝，孩子天真纯净的视角，仿佛天然地隔绝了世界构成中原有的污浊与暧昧，让人性与人情的种种冷暖，按照文学的需求释放出别样的光彩。但是，熟谙文学理论的刘淦先生，在这里却用忠实到“原生态”的记忆，奉献出一个比经典文学更加丰富而复杂的人生图景。在日寇铁蹄下的市民生活，解放战争时期国共拉锯战线里的百姓生计，民不聊生年代里普通小学校里的课堂情景，建国初期小业主们的日常营生，上世纪５０年代青年学生参加工作的茫然与热情……